我看见了那时的我。
分得清真与假、善与恶的我。
没有选择善也没有选择恶,普普通通地活着的我。
作为普通的人类,活着。
作为普通的“天才”,活着。
普通地笑,普通地哭,普通地孤独。
然后,是遇见小唯的事。
我从普通的优秀变成了普通的普通的事。
我成为了普通到甚至不是最普通的人的事。
我开始分不清真与假的事。
“你的名字好难念哦!我就叫你伦伦吧。”
好。
“伦伦最近很少笑呢,不能这样哦!”
好。
“人家最喜欢伦伦了!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!”
好。
任何回答都是敷衍。
任何提问都是累赘。
任何同意都是掩饰。
任何否决都是逞强。
在她身边活着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?
大概就是,不管变成什么样,她都会来鼓励你、支持你、全心全意爱你的感觉。
我接受了。
我照单全收了。
我得意忘形了。
我犯下大罪了。
然后,是现在的我。
不只是分不清真假,甚至连听过的所有真假不明的话都记不清了。
这样——倒也算不上太坏。
这样就好。
这样在小唯身边就好。
这样——
真的是这样吗?
连我自己都回答不了的问题。
除了我没人能回答的问题。
除了我大家都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。
所有问题的答案皆已被我自己封锁。
你这样,到底还能帮谁?
你这样,还谈什么拯救?
——
管他呢。
反正说到底,互帮互助,相亲相爱,和善相待,友好示人,也全都是谎话吧。
反正,不管真假,不管现实与虚幻,不管是否荒谬,不管多么诡谲的问题,都能给出的答案的她,是不会理会我的谎话的。
只是一味地以笑脸迎接我。
只是一如既往地以善意感染我。
这种事情——
已经麻木了啊。
已经厌倦了啊。
真是无聊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梦醒。
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,脑壳隐隐作痛,跟平日里醒来时完全不一样。甚至比六天前更为异常。
身下是与教室里的椅子质感相仿的木板,不过自己并不是以坐着的姿势醒来,因此这里不是教室。
眼睛逐渐习惯黑暗后,发现前方似乎有微光漏出,以宽阔程度看不像教室里的窗帘,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想。况且以我平时的苏醒时间,外面根本不可能有光。
这到底是哪儿?
冷静下来以后,终于发现自己头上有东西。
是耳罩。
我摘下它,便听见校长老头那熟悉的声音。所以,这里虽非教室,基本可以肯定是在校内。
不过这老头口齿还是这么不清,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……就在我这么想的下一刻,更熟悉的声音,也许是我最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“嗨!小朋友们下午好吖!”
……
明明你比谁都更像小朋友。
自然,此刻台下一片喧哗,如果不是情况特殊,我早就冲出去为小唯辩解了。
不过我估计也只会越描越黑。
况且现在有紧急的事情要去解决。
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?
小唯不愧是小唯,即使那句话不是说给我听,也能使我判别现在时间是3月7日下午,我身处的地点是学校会堂的舞台底下。
想想都觉得脏。
现在出去的话绝对会成为校园传奇,说不定会被冠以“想看女童裙底但是发现舞台的木板没那么好钻穿所以不得不出来”的变态名号,因此我选择继续在这鬼地方思考自己在这里的原因。
顺便,还能偷听一下讲座。
说到底,我很在意小唯到底会怎么看那个努力的天才。
“额……大家下午好。”这声音应该就是陈莫夫,回想我至今十几年的人生里遇见过的所有刻苦努力的老实人,声音大抵都如此。虽然现在看不见,但可以想象陈莫夫的长相也与那些人如出一辙。
那可真是——普通啊。
听见椅子被搬动的声音,两人应已入座,紧接着又传来了小唯元气满满的声音,不过说的是什么我大致都能猜出来,而且想听她说话随时都能听,我便暂时戴回耳罩开始思考。
首先是回想昨天的事。
……
完全失败。
自己毁灭性的记忆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,最多只能想起五天前看见那封邀请函的时候。
莫名其妙的讲座。
突如其来的请求。
骇人听闻的谣言。
这些事情,看起来完全就没有任何联系。
话说回来,扯上所有这些事情的我,到底是不是希望这些事情之间有联系呢?似乎并无本质上的区别,最多最多,没有联系的话,自己就牵扯进了很多件互不关联的小事——不,其实每一件都算不上小事——有联系的话,自己就牵扯进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。
既然都是这么麻烦,那还不如希望它们之间有联系。
我暂时摘下耳罩。
慢着。
我再次匍匐到舞台的地毯边上,与地面之间的距离比想象中还要大,一般来说不可能完全遮住外面的光。
既然如此,把我带来这里的人,为什么只给我戴了耳罩,而不是连眼罩一起戴上?
第一种可能,给我戴上眼罩的话我会慌乱,说不定会大声呼救从而引起台下观众注意。
不可能。
首先,现在我同样有可能呼救,而我也并非心理素质不过硬,即使双眼被蒙蔽也照样会冷静思考。
再等一下,要防止我摘下眼罩或耳罩,只要把我的手绑起来就行了。
难道说,是把我带到这的人为了避免被安上绑架的罪名,而故意只给我戴上了耳罩?毕竟这东西不像绳子或眼罩那样能说明什么,基本上对我的行动毫无影响。
既然如此,问题就从为什么不给我戴眼罩变成了为什么给我戴耳罩。
一个大胆的猜想袭进我的脑中。
迅速将耳罩来回摸索了几遍后,发现并没有按钮之类的东西。我勉强确定这不是炸弹。
继续探索接下来的可能性——正当我打算这么干的时候,一直听着的小唯的声音被打断了。
台上。
“你说错了。”
那是只听过一次的,陈莫夫的声音。
他质疑的则是堪称非人类的小唯。
质疑并不是特权,被质疑亦是学术界常有之事。况且,质疑非人类比起质疑人类似乎更为靠谱。
“哈哈哈哈哈!”
只听得到小唯的笑声。
完全不顾他人,不是嘲讽也不是嗤笑,单单只是觉得开心,觉得有趣的笑声。
那里面不含任何恶意。
但解读这笑声的人不一定都会这么想。
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样的发言?
“哈哈哈哈哈!好开心呢!我们做朋友吧!”
不止是在这样的场合下,不论何处这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语句。
被质疑的人像疯子一样,说着笑里藏刀的好话。
这想必是台下大多数学生的观感。
实际又如何?
陈莫夫——质疑的一方此刻在想什么?
那种事情——自然没那么容易明白吧。
还不能出去。
陈莫夫威胁不到小唯——她的安全以及权威,都不是一个那种类型的人能威胁到的。
可是,难说陈莫夫自己不会因为质疑小唯而惹上麻烦。
不过——
不过那跟我无关。
我连见都没见过他。
没错。
下一秒,舞台上传来一声尖叫。
这次,又换成了小唯的声音。
我冲了出去。
我抛下一切冲了出去。
我不顾一切冲了出去。
翻上舞台,看到的是,躺在台上的陈莫夫。我没有理会他,而是径直走到小唯身边。
现在不能让她待在这里。
我知道——我深知这一点,但也仅止于知道这点而已,下一步该做什么,完全没有头绪。
我搂住小唯娇小的身躯,不让她看见那具尸体。
尸体。
被一支短箭插入喉咙的尸体。
刚刚才听见他的声音,下一刻他就因致命伤在发声器官附近而暴毙,这该不会是诅咒我吧?
不,不会的,这种事你碰见的还少吗。
我继续在原地骗自己。
台下的学生有些鬼哭狼嚎,有些呆滞地瘫在座位上,更多人已经逃出了会堂。
我不敢去看小唯。
尽管她没有出声,我仍能猜到她此刻的反应。
我见过那种反应。
我不想再见到了。
与其那样,还不如将视线移向尸体来逃避。
我跟这个人还真是只有一面之缘啊——注视着尸体,竟产生了这样古怪的想法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中略。
开玩笑的。
现下情况,我瘫坐在教室——当然是在自己的椅子上。
小唯盘腿坐在我面前的桌子上,以她的体型,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不会超出桌面。
“说起来……小唯你当年是在这个班吗?”
这种问题自然是调剂气氛而随口说出的,事实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几班。
“不是哟,记得寒假结束后我就到20班去了。”
这样啊,这么看来这个学校还真挺大的。
好的,开始想下一个话题。
……
完全没有头绪。
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。
我跟小唯本来就应该是没有话题的时候才聊得来。
“小唯。”
“嗯?”
这期待的眼神还真是让人抵挡不住。
“来玩吧。”
她蹦到我的怀中。
好轻。
但我并不是毫无负担。
鼻子完全被小唯乱糟糟的头发闷住了,垂下目光,便和眨巴着眼睛的她对上视线。小唯的外貌很平常,真的很平常。随便找家幼儿园,比她好看的小女孩也能找出不少。大多数人小时候都比较好看——也有这层原因。不过毕竟是人不可貌相啊,这样才更显小唯的才能之异常。
“唔。”小唯把头埋进了我的胸口,因为平时疏于锻炼,躯干正面几乎没有肌肉覆盖的我,开始担心自己的肋骨会不会伤到这颗价值连城的头脑,不过比起那方面的价值,她本身对我的重要性才是富可敌国。
真的是这样吗?
正想着小唯下一步会有什么出格动作时,教室的门被推开。
“你好像忘了今天还要上课哦。”
韩沐芮一脸鄙夷地站在门口。
至于我知道这位五天前借我住宿一晚的大小姐的名字,是在当天清晨,来上学的时候。
知道她与特别班的嫌疑人们中的一位是姐妹关系也是在那时。
而且是双胞胎姐妹。
伏笔埋得可真多呢……
“那么,为什么只有你来这里?”
“大概是因为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吧。”
“不对哦伦伦,对面的丫头根本没有去会场哦。”
“先不说你的观察力的确可怕,随随便便叫别人丫头很不礼貌哦。”
“伦伦跟别人说我的事情的时候不经常这么叫吗。”
小唯嘟起了嘴,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,从我的腿上离开。
韩沐芮眯着眼睛走过来。“你到底想在教室干嘛啊?你不知道下节就是班主任的课吗?”她刚说完就意识到了。“哦对,你的确不知道。”
“那还真是抱歉啊。”我敷衍着吐槽,不是出于习惯,现在的确没有工夫跟这个人白费口舌。“小唯,我们换个地方吧。”
小唯蹦蹦跳跳地先出了门。“伦伦你太慢啦!”
精力仍然很旺盛呢。我迈脚跟向她,却被韩沐芮拉住。“等一下。”
“你要让我发表看法的话,不干。”
“不干也得干,我是没去会场,因为我不觉得有必要。而且我也不认为这件事情和我姐姐经历的事情有关。我只问你一件事——你为什么会被绑到舞台下面?”
?
为什么?
啊啊,是有这么一回事。
“不知道。”这句可是纯粹的、不含半点杂质的真话,刚刚发生的骚动使我完全停止了思考,不过,问小唯的话应该也不难知道答案。“先告辞了。”我甩开她,小跑出门,小唯在走廊转角处露了个脸,就迅速隐去。
跟我玩捉迷藏吗……好久没这么浪过了。
毕竟体能远低于常人,就算追赶腿长不满七十公分的小唯也算不上容易,我沿着走廊一路小跑,路上也遇到许多向教室方向走的学生,虽然脚步都给人失神的感觉,不过看得出来还是想回去上课的。
相比之下我到底在干些什么啊。
经过女厕所,我不禁想着小唯会不会玩赖躲进里面去了。进去看看——果然还是免了吧。
不过身体某个部位在向我发出信号——男厕所还是有必要去的。
我干脆地进了包间,解决完内急后,开始思考舞台下的事。
看来,优先度第一的事还是要记起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……先算一笔账吧。
我看向戴在右腕的手表——这并非我是左撇子的证明,只是以前在美国的时候,一觉睡醒总喜欢看向右边。
再加上,右边的那家伙不喜欢用闹钟。
跑题了。
平常自己的作息时间是从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睡到晚上七点,总计七个小时。时间段可能会有误差,不过时长一般都是雷打不动的。讲座从下午一点开始,记得回教室的时候钟也显示没到一点半……
如果是自然入眠的话,我应该是在今早六点睡着的。那时校门已经开了,不过进出的人相当少,想找线索还是找得到的。
那如果我是被打晕的呢?
“笃笃笃”外面不知何时传来了敲门声,搞什么啊?旁边的包间不都是空着的吗?
我开了门。
小唯站在外面。
——还好裤子有好好的穿上。
不对,你在想什么。
“啊,你来得正好。”
“哼,伦伦完全不来找我,不担心我的生死,我很难过诶!”
“好啦好啦,人有三急嘛。”
“第一到第三都应该是我才对啊!”
“对的对的。”
就这样,又安抚了她五分钟。
期间没有人进厕所真是奇迹。
不过倒是听到隔壁女厕有人进出……希望不要是个长舌妇。
“话说小唯。”“什么事?”我把她举了起来,这体重就算是我也能负担个几十秒。
“我的头上有伤吗?”
“咦咦?干嘛突然问人家这个?这跟事件有关吗?”
“生死攸关呢。”这丫头该不会真的完全不知道我当时是从台下钻出来的吧。
“没有呢。”
嗯……那样的话……
慢着,如果我被下了安眠药呢?
“小唯,你那届的医务室能查出人有没有吃安眠药吗?”
“当然咯!毕竟那个时候我的朋友都是些怪胎嘛!”
这两件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啊。
难不成那帮人觉得老师讲的东西太无聊又睡不着,以至于上课只能嗑安眠药吗。
不,那种人应该有好几百种分散注意力的方法……相应的也有那么多种集中注意力的方法。
不像我一直分散了好多事情在考虑,却又没有一件事做得好。
先不提这个,我决定去医务室碰碰运气。
“下午的课不要紧吗?”
“出了那种意外,老师也没心情上课吧。”我不想学习什么的,若是说出来一定会被眼前的人好好说教一番,虽然与那群面露凶相的老师不同,但小唯这样的天才说出的话一般都很有说服力。
然而,最有说服力的说教还是出自失败者之口。
“陪我去躺医务室吧。”小唯跳到了我的背上,啊啊,是想趁着我去医务室,顺便搞垮我吗?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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